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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在那丛花乱树之间

    时间:2013-11-29 22:38来源:唯美小站 作者:慕容素衣
    她的笑容，已经遗落在那丛花乱树之间
    新房子装修了大半年，前几天去看，墙壁上的裂缝居然又多了几条。火冒三丈之下去找物业理论，对方态度倒好，出钱出力帮忙补墙，不足之处是房子里又添了股油漆的甲醛味儿。我心想，这下又得拖一阵才能搬家了，这么想着，反而松了一口气。
    天知道，我并不是很想搬去新家的——那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个理想的住所，当时买下它，是因为看房子看得疲倦了，而且看来看去，跟我向往中的家基本上都不沾边。
    说到理想的住所，很多人都会想到海子那句“面朝大海、春暖花开”，我所居住的城市没有海景房，只是在旅游时住过有海景的酒店。清晨起来，拉开窗帘，迎面就是碧蓝的大海，这样的景色的确令人心旷神怡，但是我疑心，在海边住得久了，会不会嫌这蓝色太单调？我的童年生活中没有大海，所以对海缺少感情。
    我是在山村里长大的，幼时读到“远上寒山石径斜，白云深处有人家”这首诗，就会想到，我所住的地方，不正是在白云深处吗？可惜的是，我们那的山水称不上秀丽，小山们长得敦头敦脑的挤在一起，山上既无清泉小溪，也无名花异草，有的只是成片成片的松林——我们那叫枞树。
    小的时候，我常常和小伙伴一同上山捡松枝、采蘑菇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，如果没有这些小土包似的山们陪着我们，农村生活该是多么地单调啊。长大之后，我见了山便亲切，去峨眉山玩时路过清溪峡时，很想就此留下来，搭一个草棚，和明月清溪做伴。
    是的，我想有一间山顶上的房子。不要多么华丽舒适，但一定要建在足够高的山顶上。清晨，第一缕阳光会照在我的枕上，夜晚，如果愿意的话，手可摘星辰。我的那个他总会在我恰好想他的时候来敲门，送给我一束野花，春天是山桃，冬天则是红梅，他知道我俗气，连花儿也只爱看起来喜气洋洋的。
    周围到处是这样的房子，可以在山顶，可以在湖边，随你所好。人们在阳光底下自由自在地呼吸，可以工作，也可以不工作，我们的第一任务是游戏。最简单最纯粹的游戏，奔跑、追逐、嬉戏。鹤发童颜的老人在河边垂钓，穿着红肚兜的大胖娃娃把南瓜当成车轮推滚，美丽的姑娘跳起了胡旋舞，蜜一样的金色阳光到处流淌。
    少时读武侠小说，那些得道高人似乎都是住在山上的，有时候一失足坠下悬崖，还能练就绝世武功。受此影响，我常常盼望有这样的奇遇，可惜我们那山太矮，连可供失足的悬崖都找不到，偶尔有一处陡峭的山坡，最后肯定会成为小伙伴们钟爱的天然滑梯，坐在坡上，“哧溜”一声就滑了下来，比城里小孩儿的木质滑梯刺激得多。
    如今侠士早已绝了踪迹，隐士还是有的。比尔•波特在他的《空谷幽兰》中就写到了这样一群隐士，他们住在终南山上的山洞中，过着极其简朴的修行生活：“在云中，在松下，在尘廛外，靠着月光、芋头和大麻过活，除了山之外，他们所需不多：一些泥土，几把茅草，一块瓜田，数株茶树，一篱菊花，风雨晦瞑之时的片刻小憩。”
    隐士生活自然不像这个美国老头儿描写的这样超凡脱俗，事实上，他们并不劳作，纯粹依赖他人的施舍，恐怕会有饿死之虞。而且离群索居，我耐不了这份清寒。我更喜欢做陶渊明那样自食其力的隐士，虽然有时不免辛苦，偶尔也会因为收成不好而烦恼，但至少能够换得一份心安。
    陶渊明的托身之处，正是我向往的住所啊，有草木相伴，“榆柳荫后檐，桃李罗堂前”， 有鸡犬相闻，“狗吠深巷中，鸡鸣桑树巅”，既清静，又不失人间烟火味，农闲之时，还能和老农们把酒话话桑麻，有这样的寄居之地，何必要去寻找桃花源？陶渊明的诗就像他的人一样，妙在有人味，绝不一味枯寂。后来他的房子曾遭过一次火焚，做为读者我都替他感到心疼。
    可能有人会说，既然你这么想住在山里，那很简单，回老家去吧。唉，其实我是在离开老家之后，才慢慢体会到山居岁月的可贵。如果说大海总会激发起人去远方的欲望，那么山里的环境是相对封闭的，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人，往往因不知世事而格外单纯。所以“不知魏晋”的桃花源只能是在山中，不可能在海边。
    《聊斋》中的婴宁就是在山中长大的，婴宁是我百读不厌的篇章，每次重读，只为了能够再一次通过文字来还原我想象中的理想住所。婴宁所居之地，“乱山合沓，空翠爽肌、寂无人行，止有鸟道。遥望谷底丛花乱树中，隐隐有小里落。下山入村，见舍宇无多，皆茅屋，而意甚修雅。北向一家，门前皆丝柳，墙内桃杏尤繁，间以修竹，野鸟格磔其中”。推门而入，“见门内白石砌路，夹道红花片片坠阶上，曲折而西，又启一关，豆棚花架满庭中。肃客入舍，粉壁光如明镜，窗外海棠枝朵，探入室中，裀藉几榻，罔不洁泽”。
    只有在这样幽雅绝俗的环境中，才能孕育出那终日憨笑的婴宁来吧？后来她离开了山谷，跟随王子服来到尘世之间，慢慢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。她的笑容，已经遗落在那丛花乱树之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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