昂着头的艺术
2003年夏天,电视里到处是带着口罩的“面具侠”,连广告都比平常更少了。远在海南出差的老妈半夜两点钟打来一个电话,说她不能按时回家了,还叮嘱我千万别感冒,哪哪哪又死了几个人。奶奶去超市一口气买了六瓶醋,说多吃醋可以预防传染,结果那星期全家人都吃得胃里翻酸水。虽然当时我才10岁,但是我知道这一切不正常的现象都和一个“人”有关,它就是“非典”。
那时,所有人都在面临抉择。上班的人考虑要不要休假,上学的人考虑要不要休学。听说电影院暑期档的票价从五十降到十五,街上除了口罩、板蓝根和消毒液之外,其它商品都在打折。我也在考虑,不过我考虑的是要不要趁这个“人烟稀少”的机会,上街去转一转,到公园、广场、步行街、肯德基(如果还营业的话)这些平常人流量大的地方,至少这次不必再担心轮椅蹭到别人身上了。
1993年我出生在新疆博尔塔拉,那是一个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知道的小地方。父亲曾经是一名旅游司机,每年大江南北四处奔波,母亲身兼数个公司的会计,地点相隔数百公里,每月有一半时间要花费在路上,而我自出生起就不能走路,原因不明。我常笑说,是我父母一生跑了太多的路,最后使我“无路可走”。
自从出生以来,我就被医生断定活不过五岁。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,我都要到医院里住上一两个月,准时得就像一只迁徙的候鸟。住院的名目自然比一般人要丰富,什么肾结石、肾积水、胆囊炎、肺炎、肺部感染、心脏衰竭,它们就像徐志摩写下的诗句一样,“轻轻地走,又轻轻地来,挥一挥衣袖,不带走一片云彩”,只留下一张张的病危通知单。老妈有心,厚厚一沓纸被她用一根十厘米长的钉子钉在墙上,说这很有纪念意义。
六岁以前,我一直在全国各地看病。当同龄人还在上幼儿园时,我已经去过北京、天津、上海等大城市的医院里“参观旅游”,当同龄人嘴里嚼着两块五一包的干脆面时,我正体验着价值百万的医疗仪器在我身上四处游走。记得有一次是去河北石家庄,传说那里有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气功大师,他成立了一个气功学校,校门口塑起一尊象牙白的石雕,形象是他自己坐在一朵莲花上闭目养神。一夜之间,几乎全国的病人都成了这间学校的学员,其中当然也包括我。
那座学校最大的奇观,就是每天全国各地数以千计的病患围在石雕前磕头烧香。虽然我从来没磕过,但是我奶奶曾替我磕过一次。后来每天磕头的人越来越多,有人说:“离石雕越近,磕头就越灵验。”于是票贩子应运而生,离石雕越近的位置票价越贵。我奶奶不舍得花那钱,也就不再去了。
气功学校的住宿有限,绝大多数患者都是在学校周围租房子住。我最初也是如此,跟爷爷奶奶一起,租了当地人家里的一间卧室,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共用的。那院子住的基本上都是病患,屋里屋外都是人,尤其到了夏天,蚊子比老鼠还大,老鼠比蚊子还多,各种方言通过流动的热气混杂在一起,令人难以忍受。
那时候,我对人多的场合有一种抵触心理,也不像一般孩子那样爱凑热闹,经常是自己抱着一台破收音机,一个人坐在小院门前的一条小河边,朝河里丢石子。清冷的月光倒映在水面上,总能使人心底流过一丝微微的凉意。奶奶常说:“月圆的时候,许愿最灵。”可惜不是每天都有月圆。后来我偶然发现,用石子击碎水中的月亮,会有瞬间的月圆出现。于是我每次无聊的时候,就喜欢来河边扔石子,对着水中的月亮许愿。直到长大以后听见张惠妹那首《一想到你呀》中的歌词:“……丢一枚钱币等月儿圆。”我都会感到那么亲切。
离开夜晚的宁静和惬意,白天的日子总是备受折磨的。那时候,每天就是三件事:推拿、气功、针灸。去之前要先买票。推拿是一次七块钱,气功是一次五块钱,针灸是一次两块钱。而我一直都弄不明白,为什么明明技术含量要求更高的针灸,价格却要排在最后?
每天早上,气功房里都是人头攒动,你要不拿出“舍我其谁”的决心,玩儿命往里冲,最后“舍”在门外的就是你。所以排队的任务就落在我爷爷的身上。解放前,他曾经是国民党骑兵连的一名骑兵,他的口头禅就是:“骑兵下了马,也是骑兵。”
气功房里没有凳子,更别提床了,只有一张看起来十分突兀的台球桌摆在角落。我不能像别人那样站着,所以只能躺在台球桌上,看着一群人在对面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口号:“三三九六八一五,宇宙能量灌全身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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